這一刻唐煜的思緒有些停滯，卻又被撫上他胸膛的小手給喚回了神智，瞧著沈瑾妍的動作亦發大了起來，他終是一言不發地將這雙搗亂的小手給壓在了被褥下，一雙眸子深沈黯淡，內裏晃動著不為人知的波濤。

有些過往他已經深埋在記憶裏，不會提起，也不願意想起，可今日竟然因了小姑娘的一聲囈語讓他重陷那些不甚美好的過往，這讓他的心裏有種陰暗在緩緩發酵。

凝秀原本是守在屋裏的，那還不是不放心沈瑾妍獨自一人與唐煜相處，可手頭上有些事情屋外的仆婦又來請示，她沒辦法才出了房去，此刻轉了回來看清了床榻上的倆人不由吃驚地捂住了唇。

從凝秀這個角度看去，雖然隔著一床被褥，可沈瑾妍與在唐煜的懷中何異，一顆小腦袋還不住地往前擠著，就差沒將兩只手巴在別人身上，她家小姐這是徹底燒糊塗了吧？

凝秀趕忙上前拉開沈瑾妍，“小姐，您快醒醒……”這一碰才知道手下溫度驚人，剛想擡頭便瞧見唐煜一雙清冷的鳳眼閃著凜冽的寒光向她看來，猶如冬日裏兜頭給澆下了一盆涼水，她頓時一個哆嗦不敢再多說什麽，只顧著將沈瑾妍拉回來好好躺著，又在倆人中間多加了床被褥隔著，這才手腳麻利地絞了帕子給沈瑾妍敷在了額頭上。

沈瑾妍雖然嬌弱了些，可平日裏丫頭們伺候得好沒怎麽生過病，如今著涼發燒便有些反反覆覆，時而清醒時而說些胡話，凝秀也不敢離開她身邊，也就是在膳點時提了清粥小菜過來給唐煜，又扶了沈瑾妍起來坐著，好歹給她餵了些米湯進去，這才微微松了口氣，心裏卻在巴望著紫娟早些將大夫給請回來。

夜裏沈瑾妍睡得更不踏實了，凝秀也搬不動她，只能在一旁侍候著。

瞧見主仆倆這個模樣，唐煜也不好一直躺在榻上，正好此刻窗戶那頭有了動靜，一個人影快速地閃了進來，看那身形模樣正是一日一夜不見蹤影的陳素。

唐煜扯了扯唇角，撐著坐了起來。

屋裏驟然多了個人凝秀卻是嚇了一跳，陳素也有些不明所以，雖然知道床榻上躺著的正是當日離去的那小姑娘，可他家少爺也躺在上面，這是個什麽情況？

“他是我的人，你莫要驚慌！”唐煜淡淡地掃了凝秀一眼，也許是這一日的變化太大，不僅是沈瑾妍適應了，連她的丫環也不再一驚一乍的，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，這樣的反應他還是滿意的，遂越過沈瑾妍下了床榻，“咱們外間說話。”

“是，少爺。”陳素立馬上前來扶住了唐煜，目光卻在沈瑾妍臉上脧了一圈，小姑娘眉眼精致，只是臉頰上有些不正常的紅暈，頭上還搭著一張帕子，瞧一旁那丫環護主的模樣，這是身上不好了？

不過才一日一夜的功夫，昨兒個瞧著不還很有精神，他們在身後追了一路，小姑娘卻是健步如飛啊。

陳素又狐疑地掃了唐煜一眼，他家少爺可從來沒有與誰同榻而眠過，今日這般情景是不介意，還是瞧著小姑娘可憐兮兮的模樣起了憐香惜玉的心？

凝秀警惕地掃過唐煜主仆，直到倆人走到外間才松了口氣，心下卻更加擔憂起來，這是招了一只狼又惹來了一窩不成，這擔心吊膽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？

外間裏，陳素卻在細說這一日一夜經歷的種種，末了還道：“屬下將他們引到了距寺廟大概五十裏外的一條大河，夜裏河水又起得急，我佯裝不敵，又攥著扮成少爺模樣的草人墜了河，眼下他們還在沿河一帶往下游搜索，恐怕要耽誤幾日的功夫，足夠少爺休養一陣。”

“做得好！”唐煜拍了拍陳素的肩膀，眸中閃起一抹亮光，略想了想才道：“最多再歇息一日，明天夜裏咱們就離開寺廟。”他是不想再連累沈瑾妍，小姑娘就這一夜的功夫就病倒了，若是他再呆下去，她指不定就要去了半條命。

瞧著她生病時嬌弱的模樣，只怕在家裏也是眾人寵愛的嬌嬌女，他雖然沒有過那樣的經歷卻還是能夠想像，他不想因為自己而改變了她，甚至在私心裏竟然還有些想要看看她在家人面前到底是怎麽撒嬌的，那樣軟糯的腔調，那樣嬌俏可愛的模樣，恐怕見過的人都忍不住要將她給疼到心坎上。

“可少爺的傷……”陳素有些擔憂地望向唐煜，他身上倒是皮外傷擦些藥就是，可自家少爺胸口中的那一箭可不輕。

“已經包紮過，不礙事了。”唐煜撫了撫胸口，想到小姑娘包紮傷口時纏的那一圈又一圈的棉布，最後重重疊疊活像個粽子似的滑稽樣，他唇角的笑容一閃而沒，快得讓陳素以為自己是眼花，只是主子沒多說什麽他自然不敢再問。

“今兒個你也在這歇息一宿吧，她們主仆什麽都不會說的。”唐煜這樣說陳素自然就點頭應了，又在食盒裏找了些吃食應付一下，夜裏便合衣在椅子上小寐。

唐煜照樣往內室而去，在凝秀想瞪又不敢瞪的目光中坦然地上了床榻，安安穩穩地睡在了向裏一側，轉過身不去看她們主仆倆，既然決定明兒夜裏就要離開，今天晚上他更要好好歇息。

上半夜裏沈瑾妍反覆發燒，凝秀侍候著她累得夠嗆，後半夜便趴在床邊睡著了。

而這時的唐煜卻是悄然醒了過來，他轉過身看向熟睡中的沈瑾妍，伸手撥開她粘在額頭上的發絲，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，那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的觸感竟然讓他有種愛不釋手的感覺，唐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內疚與憐惜，最終卻是輕輕一嘆合上了眼。

活了十八年，他從來沒有與一個女子這樣親近過，也沒有為任何女子動過心，卻不想……

無可否認的，沈瑾妍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，他並不是好色之人，也自知身體有些不為人知的隱疾，所以這一輩子他真沒打算與哪個女子有過瓜葛，可遇見這個小姑娘卻是個意外。

唐煜搖了搖頭自嘲一笑，努力地想要忽視掉心中升起的那種不應該屬於他的異樣感情，或許明日一別就不會再見，他還多想什麽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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